专访中国电影剪辑学会会长周新霞:隐形的艺术成就光影的力量
2025 01-24
以下文章来源于中国银幕 ,作者文 赵男
在银幕背后那如梦似幻的光影世界中,有一个始终默默耕耘、却是中国电影发展不可或缺的组织——中国电影剪辑学会。
自2012年起,周新霞掌舵中国电影剪辑学会,转眼12载。
电影成败五成在剪辑
“电影的成败五成以上决定在剪辑上。”周会长引用了姜文导演在《骑驴找马》一书中的说法,“但是,剪辑师在一部影片中反复雕琢、耗时最久的地方,恰恰最不容易被观众看见。”
从北影厂的剪辑师到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周新霞深耕电影一线40余年,既有丰硕的实践经验,又有深厚的理论素养,她以专业能力和人脉资源为剪辑同行做出突出贡献,其电影作品《荆轲刺秦王》《白云之下》更是两度获得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剪辑提名,电视剧《潜伏》斩获第27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最佳剪辑奖。
“隐形,但又特别重要。这样说起来,好像我们是‘幕后黑手’一样,哈哈。其实,这是剪辑工作艰难的地方,很难被了解,很难被理解。这也是我担任会长,所要努力改变的。”
多年来,周新霞一直致力于向外界推广深藏功与名的电影剪辑的重要性,她坦言:“故事的走向实则掌控在剪辑师手中。剪辑是通过镜头来讲述故事的艺术,凭借创作者的智慧与技艺,巧妙地进行影片构建,化‘无’为‘有’,赋予故事以生命力与感染力,让观众沉浸其中并深刻感受故事的魅力。”随着拍摄素材与日俱增,剪辑的作用愈发凸显,然而其重要性尚未得到广泛认知,周会长期望未来更多人能够深入了解剪辑的魅力与价值。
中国电影剪辑学会自1981年12月创立,已历经43载风雨,是剪辑工作者们研习、切磋、提升自我的专业平台。在电影剪辑行业的发展进程中,始终发挥着前端引领的关键效能。
胶片时代,由于素材相对匮乏,剪辑师在创作过程中发挥空间较为有限。而在当下,随着拍摄技术的革新,海量的素材使得剪辑师的创作空间得到前所未有的拓展,可以站在更宏观的视角深入参与电影创作,甚至能“化腐朽为神奇”,极大助力剪辑行业的发展,学会在期间发挥创新引领作用,发展出“剪辑的力量”“隐形的艺术”等重要学术活动品牌,为国内剪辑工作树立标杆,为国际剪辑交流打开窗口。
“隐形的艺术”树立行业标杆
金鸡奖“隐形的艺术”剪辑论坛,是中国电影剪辑学会自2023年开始设立的活动。
因为开设剪辑技术艺术学术研讨,为金鸡奖剪辑单项奖做评选咨询工作,都是中国电影剪辑学会的重要工作,也是剪辑学会对内的发力方向。
近两年,金鸡奖期间,“隐形的艺术”论坛让具有创新理念的剪辑师从幕后走到台前,互相交流经验,开展激烈的思维碰撞,共同助力中国电影高质量发展。
在评判电影剪得是否“漂亮”时,有着多年剪辑评奖经验的周会长表示,会从以下维度考量:出色的剪辑作品应具备立意深远、结构精巧、人物鲜活、叙事灵动、风格独特、技巧高超、节奏协调等特质。她多次强调,中国电影要“擅于用现代观念叙事”,并坦言,2024年中国电影金鸡奖入围最佳剪辑奖的影片都是“有讲究、有说头、有标杆作用的”。
周会长详细解读2024年金鸡奖最佳剪辑提名影片的精妙之处。以周肖林和申奥作为剪辑指导的《孤注一掷》为例,其蒙太奇手法运用得非常精妙,如阿天偷手镯情节,将排练的戏份简化,剔除因果关系链条,采用“未发生时”与“发生时”平行剪辑,使对立情绪相互碰撞,观众能深切感受到姥姥的爱与阿天的愧疚,情绪更为饱满浓烈,这便是巧用技巧讲故事并融入现代观念的体现。导演申奥和剪辑指导周肖林都是周会长在电影学院的学生,面对后辈的进步,她欣喜地表示:“《孤注一掷》彰显出中国导演运用‘技巧’讲述故事的能力,已然形成一套独具特色的蒙太奇叙事技巧,发挥出‘四两拨千斤’的奇妙效果,为众多导演运用技巧叙事提供有益借鉴,这对中国电影发展极为重要。”
《我们一起摇太阳》全片运用“跳切”手法,影片前段紧凑,后段舒缓。前段之“紧”源于叙事与人物心境的急切,后段则体现两人情感沉淀,此般处理极为精妙。《年会不能停!》融入诸多“包装”小技巧,借此重塑影片结构与视觉风格,增添戏剧性,精简叙事,革新原有叙事架构与影像风貌。《热烈》是一部精彩纷呈的佳作。影片刻画王一博练功时的“旋转”场景,巧妙切换多重场景,无声胜有声地展现其刻苦练功之态。影片比赛场景中,突破常规每秒 24 格的速度,灵活采用每秒 50 格、75 格乃至更高帧率,以“格”之缩放彰显舞蹈的力度与速度之美。
而《志愿军:雄兵出击》作为群像作品,通过彭德怀的宣泄、联合国场景以及几场战役构建出严谨结构,因为素材量庞大,制作难度也随之升级,影片仍有较高完成度,更显示出剪辑师的实力。“特别是那一幕,一句‘三连的还有人吗?’有人就开始慢慢举手,紧接着切换到联合国那儿也在举手,谁说联合国会议不是一场战争,通过相似动作、不同场景的剪辑,就把宏大主题延伸出来了。”周会长强调《志愿军:雄兵出击》在群像塑造与宏大叙事节奏把控方面展现出非凡的实力。
“剪辑的力量”促进国际交流
“剪辑的力量”是中国电影剪辑学会设立在北影节上的一项学术活动。
在北影节期间,学会力邀国外一线电影剪辑师进行学术研讨,让中国电影剪辑师拓宽视野,了解先进的剪辑观念。这也是剪辑学会对外的着力点——举办中外影片剪辑学术研究会,与国际剪辑同行进行专业交流与座谈。
特别在国际电影交流日益频繁的当下,剪辑学会积极发挥桥梁纽带作用。它组织会员参与国际电影节的剪辑相关活动,将中国电影剪辑的独特魅力展现给世界,同时也引进国外先进的剪辑理念与经验,促进中国电影剪辑与国际接轨,提升中国电影在全球电影市场的影响力与竞争力。在周会长的带领下,中国电影剪辑学会成立国际交流协作委员会,通过多种方式促进交流。在北京国际电影节期间,连续三年举办“剪辑的力量”论坛,采取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让国内的剪辑师们与国际一流剪辑师进行学术研讨。2024年更是请到斩获奥斯卡最佳剪辑的《奥本海默》剪辑师詹妮弗·拉梅分享创作心得。
周会长与詹妮弗·拉梅就《奥本海默》原子弹爆炸后的一分多钟无声片段进行深入交流。“一个剪辑师是否会讲故事,取决于会不会省略与放大,能否突出重点。”周会长惊叹于《奥本海默》用一分多钟时长去渲染爆炸后瞬间的情境,通过对光影变幻、人物细微表情以及环境氛围等多方面元素的细腻雕琢,将那一瞬间的紧张感、冲击力以及背后蕴含的复杂情感与深远意义全方位地放大,让事件充分延展。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将军和奥本海默组建实验室、勘察地形、建立小镇……将几个月发生的故事快速交叉剪辑浓缩在三五分钟内,这便是省略与放大手法在剪辑中巧妙运用的例证。拉梅分享她的感悟,“在诺兰导演的音频处理下,寂静不再只是‘无声’,而是被赋予了更丰富、更具张力的情感内涵。这启发我们,在数字时代,声音依然是塑造电影的有力工具,关键在于不断拓展它的表现力,发掘它的创新空间。”
周会长还对11月上映的《完美的日子》剪辑赞誉有加,认为维姆·文德斯在创作中隐匿导演痕迹,让生活本真与人物自然活动得以呈现,以一种克制的方式完成影片创作,是艺术片剪辑之典范。而商业片剪辑则侧重于带动观众情绪,借助节奏掌控、关键情节甄选、蒙太奇手法创新组合等,迅速吸引观众目光,深度触动其情感,有效引领情绪流向。在身经百战的周会长看来,“无论是商业片还是艺术片,其剪辑工作均颇具挑战性。”因为两者各有其独特节奏,并无难易之分,精准把握观众心理需求在电影剪辑中至关重要。
这些只有在内行人交流、研讨时,他们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某场戏下得功夫有多深。唯有对影片的立意以及核心支撑元素了然于胸,剪辑师才更能不着痕迹地带动观众沉浸式观影。虽然剪辑师的工作不“露脸”,但观众看完一部影片后仍念念不忘,无疑也是对剪辑师莫大的肯定。与国外“同道中人”的深入交流,也让年轻的剪辑师们更加坚定自己“不负热爱”的初衷。
剪辑学会未来可期
近年来,学会以剪辑艺术的发展交流为目标,不拘泥于电影,还吸收了大批优秀的电视剪辑师、短剧及短视频剪辑师加入。2021年,学会筹备短片短视频艺术委员会,为互联网短片短视频领域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学术指导和理论研究窗口,同时也为剪辑师们提供了技艺支持的平台;2023年,学会主办“应用视频与未来影像创作创新论坛”,汇聚国内外专家与创作者,共同探讨应用视频的概念、创作理念和未来发展趋势。
中国电影剪辑学会不仅是电影剪辑师们的精神家园,更是推动中国电影不断迈向新高峰的强大动力源泉之一。我们期待中国电影剪辑学会的剪辑师们,在“剪辑的力量”“隐形的艺术”学术交流的助力下,让想象力尽情驰骋,不断精进技艺,在电影艺术长河中续写更多的精彩篇章,为中国乃至世界电影带来更多叙事独树一帜的光影佳作。